“呼呼呼~沙啦啦!”狂暴的风声夹杂着树叶的沙沙声渗过半开的雕花木窗传了进来,似女人在呜咽。
棕红色的木床上,莫老头吃力地抬了抬手,指向半开的雕花木窗。王奶奶会意地蹒跚着步子,走向木窗,一步、两步、三步……十一步,到了。她踮着脚尖,伸直略微佝偻着的上半身,抬着头努力地用她那棕红色带点点白斑似落了白霜的老树根的双手够到撑起半扇木窗的竹筒子。用力往前一顶,而后向下一拽。那半开的窗子便似鱼蚌一般迅速合上了。安置好手中的竹筒子,王奶奶回到床前,替老伴捏了捏被角,说:“老头子,早点睡吧,很晚了。我陪着你,等你睡着了,我再回去休息。”说着连连打了两个哈欠。莫老头看老伴满脸倦容,心里酸酸的,闭上眼睛假寐。约摸着过了一刻钟,王奶奶看老头子呼吸浅稳,便放下心,小心翼翼地关了灯,随后轻手轻脚地出了房间,往对面去了。
莫老头听着外面的动静愈来愈小,直至消散,只余些许轻微的风声,心中思绪万千。自从几年前查出了肺积水之后,莫老头的身体便一日不如一日。前不久更因全身浮肿,腹大如猪住进了医院。医生们全因莫老头的高龄而不敢轻易进行手术,只能在医院干耗着,以防止病情加重而猝死。有一夜莫老头甚至神智不清,口吐胡言。就因为莫老头病危,莫老头一大家子人全都急成了热锅上的蚂蚁。就在大家以为莫老头熬不过的时候,第二天下午莫老头却有了好转,高烧渐退,神智慢慢清明起来。很精神地让护士推他到花园里转了一圈,晒了晒太阳,吹了吹暖风。刚从花园回去,却想到一件闹心的事情——遗产分配问题。莫老头有四个儿子,多年前早已分家,自己由二儿子和小儿子赡养,且小儿子还有他唯一的两个孙子要抚养,便把所有的遗产悉数分给了这两个儿子。至于自己的老婆子,思前想后,没留下一分钱,全因她年纪大他许多,不得他欢喜,虽然长得小巧标致,却因父母包办婚姻的缘故莫名对她有些抵触。加之她性格隐忍沉静,久而久之便对她疏远了去。没想到,却因此引起了一场不小的风波。以至于临终时,他因此悔恨不已。(当然,这是后话了)
得了遗产的两个儿子似吃了蜂蜜的熊一般,越发想尝一尝“蜂蜜”的甜头,于是更加勤快地讨好他了,也许是心情愉悦的原因罢,没几天莫老头便出了院。三儿子一家替自己母亲不值,心有不甘。母亲跟随父亲几十年,自从父亲患病之后,家里的吃穿用度都是母亲一人在掏钱,最后父亲却没留下一分钱给母亲。尽管不甘,却也不便插手,只好冷了心,过自己的日子。没曾想,过了几日,王奶奶却向二儿子开了口。
一大清早,王奶奶便到二儿子家去了。刚进家门口便开门见山地说:“老二,娘和你说个事。你和老四说说看能不能把你爹留下的钱的零头给我,这么多年家里的吃穿用度都花的我的钱。而且这事传出去也不好听,让乡亲们怎么想咱老莫家呀!”“要钱?没有!要不要命?花的你的钱?你怎么不说我们家养了你那么多年啊?” 二儿子双目圆睁,额头青筋暴起地吼道。王奶奶被吼得愣了神,她怎么也没料想到平时看起来孝顺、恭谨的二儿子今天居然会如此待她。碰了壁的王奶奶掉头走了,边走边暗自想道:“幸亏当时分家的时候顺了二儿子和小儿子的私心,把本应养我的二儿子换成了三儿子,不然等我老得动不了,估计得天天看二儿子一家的脸色过活了,那才是真的糟心呢!唉……”
不知怎地,莫老头身体一日不如一日,后来连下床的力气都没了,终日只能躺在床上,大半个月后,莫老头气若游丝,连话也说不全了。
莫老头躺在床上,想着 这些年的种种,心中五味陈杂。想着自己在远方求学的孙女,自己病了这么久,也没听见半点自己的消息,心中不由窝火,却又发作不得。毕竟自己从小待她便不亲厚,只能怪自己日常行事不公,偏爱小儿子家太多,使得孩子们心中不平,便渐渐与自己疏远去了。遗憾的是自己老之将去,却没能见到那孩子最后一面。想到这,便不由得 叹了口气“唉……”刚刚叹完气,便听到外头一阵咳嗽声,紧促而剧烈,却又似在压抑着。听着那熟悉的嗓音,想到近来她对自己的种种细心照料,心中一热,便落下泪来。又想到前日两个孙子在外头的窃窃私语,说的是老婆子向二儿子讨要一点钱却被骂个狗血淋头的事,心中后悔不已。想重新写一份遗产分配,却又因全身无力,呼吸浅且难,无法做出半点补救之事。心中更觉抑郁、后悔、不安。
夜很长,莫老头就一直在这样的纠结与遗憾中斗争。最后,在黎明到来,公鸡啼叫之际,闭上了自己的双眼,永远地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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